口述｜一名长护险护理员和十位老人的12月

在这个月还没感染之前，荀秀梅像往常一样，每周要往10位老人家里跑，提供上门的长护险服务。只是每次出门，她会戴2层帽子、2只口罩，口罩和口罩的夹缝中放两瓣拍碎的大蒜，觉得可以防病毒。

处于失能或半失能状态的居家老年人，不少离不开长护险护理员、家政阿姨等的照护。面对这波疫情高峰，二者如何协力共渡难关？

49岁的荀秀梅是中民养老旗下上海爱君为老服务中心的一名护理员，有2年长护险服务经验，日常定点上门为老人提供一周数次、一次一小时的居家照护。她告诉澎湃新闻（www.thepaper.cn）记者，这个12月确实非常特殊，比较辛苦。眼下，自己正处于感染的第7天，有8天没为老人提供过任何上门服务；服务的10位老人里有2位感染了，好在目前已接近“阳康”。

(资料图片)

荀秀梅说，虽然她很替自己服务的老人们紧张担心，但目前的情况还是比较乐观的。

她觉得庆幸，在“新十条”之后为老人们尽早做了准备、并三番两次嘱咐他们不要出门。“老年人很脆弱，在我看来，最近就是不能出门，需要什么物资，我或者他的儿孙、邻居给他买好。”而“阳”了的老年人，她给出的食谱建议是番茄蛋汤面，“有维生素蛋白质，汤汤水水的也好入喉和下肚。”

荀秀梅给老人准备的甘草片和姜块。本文图片均为 受访者 供图

在荀秀梅感染无法登门的日子里，老人们也牵挂着这位长护险护理员，一边提醒她注意身体，一边忍不住提出想念和需求——洗澡、理发，都是护理员日常会为他们做的。“你还会过来吗？”有奶奶小心翼翼地哭着问她，让荀秀梅感到揪心，也对自己的工作生出更强的使命感。

这个12月，一位长护险护理员与她照护的老人们是怎样度过的？

以下是荀秀梅的讲述：

“新十条”后紧锣密鼓的准备

我是12月23日正式测出抗原呈阳性的。主要是因为我老公“阳”了，我22日又去外面买药买水果吹了风，回家感觉头痛，所以感染可能就是那两天的事情。

我手里一共负责了10位老人，日常就是按照长护险的评定等级，不同情况的老人一周的上门天数不同，一次是一个小时，做一些洗浴、清洁甚至辅助大小便等的服务。这些老人里，有的是高龄独居，有的有小辈或者老伴同住，但都处于失能或者半失能的状态，年轻一点的有62岁、68岁，其他的都是80岁、90岁以上，是这一波疫情高峰中比较高风险的人群。

荀秀梅和老人的微信对话。

我12月初看到新闻时，马上就反应过来，老人们的处境有些难，感染上会很麻烦。我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给他们打电话或者发微信说，阿姨爷叔，最近疫情情况严重，你们不要出门，需要点什么药啊菜啊，你们跟我讲，我上门的时候会给你们带。

这些老人基本上都跟我有两年的交情了，很信任我，甚至有几位老人不太离得开我，听我这么说，都很听话，不出去了。

我自己在前期每天想办法帮他们多做准备，想着万一后面谁感染了，不至于一筹莫展。一个是准备感冒药、抗原，我自己家里的基本上都拿光给他们了，因为我想自己到时候还好出去配，他们不行；一个是葱、姜、蒜、方糖、柠檬，都给他们买好放家里，到时候可以让他们熬水喝。

另外，我自己也要密切关注自己和这些老人的情况，谁有点状况了，我要马上停掉所有老人的服务、再观察下我自己。我不是只接触一个老人啊，万一不当心把病毒“过”给谁，我会很愧疚。还有老人说让我买菜过意不去，我说这是相互的，这段时间，只要你平安就够了。

我自己防护这块当然是要牢牢做好，每天都做抗原。每次骑着电瓶车出去，帽子我要戴两个，口罩戴两层，口罩之间的夹缝里会放两瓣拍碎的大蒜，防病毒。包里我随时装着酒精、消毒水，随时擦。进人家家门，外套我要消个毒脱掉，再给全身消毒，擦好手，再开始干活。

说真的，本身一些老人一个小时的服务就紧巴巴的，现在时间会更紧张；而且出去买东西、微信电话沟通我都要额外花时间，还是蛮累的。但我觉得这些防护工作是必要的。

“阳”了的老人

我这边第一个“阳”了的阿姨姓沈，85岁虚岁，17、18号左右发烧、确认感染。我只好说暂时不来了，不然别的老人我做不了了。后来我给她隔门送了5只抗原，都是我自己之前留下来的存货。

知道她“阳”了，我当然是很担心。我跟她一直保持联系，劝她不要急，多喝水，饭吃不下也要吃，硬吃。番茄我提前在她这边准备过的，我说你做点番茄炒蛋烧面条，汤汤水水的好入喉下肚一点，而且有维生素和蛋白质；你要是发热，提前备好的生姜烧点水喝。

她很听话，说我按照你说的，会好好吃饭，吃不下就当药吃，你放心。过了2天她就退烧了。

不过后面还没转阴，她又急着打电话喊我来，我跟她解释她也不听，把电话打到公司，大家又给她解释。其实我知道，她是身体不舒服，心里又烦闷，有些情绪。后来她身体好点儿了，又给我说：“小荀，我想通了，你们说的对，你是不好来的。”老人就是这样，小孩子一样的。

还有个老人，是在我停工以后感染的，86岁的爷叔，还好和儿子住在一起。他自己“阳”了以后嘱咐儿子给我电话，叫我最近别过来。

我是从18、19号左右开始停止上门服务的。那时候我服务的一个老人家里，同住的儿媳妇“阳”了，安全起见，我不敢再去任何老人家，想着自我观察几天。没想到等着等着自己也“阳”了，我暗自庆幸自己停得很及时。

放不下的老人

只是一位89岁的韩阿姨，我实在放心不下。韩阿姨是独居老人，而且今年开始瘫痪在床，平时服务时间以外，我每天都会给她送饭。其他还好说，饭不能不吃，所以我又给韩阿姨多送了2天饭。

一路送到了22号。那天是冬至，我专门包了饺子，但还没来得及送到她门口，我老公说他“阳”了。担心饺子会有问题，我最后还是没送过去。

我赶紧找了同事顶替我照顾她，同事也很尽心尽力。但是我和韩阿姨这么久的感情，虽然就分开这么几天，她舍不得我，我也很记挂她。一开始韩阿姨觉得害怕，打电话问我还来吗？讲着她就哭了。我听了真的很难受，连带我边上的老公也心疼。我说韩阿姨你别急，暂时的而已，你多保重身体。

另外还有个老人我放不下，姓丛，也是瘫在床上离不开我的。丛阿姨这边倒是有小辈，就是不大会弄。我跟她小辈说，现在天冷，给丛阿姨全身擦干净后，要再擦宝宝粉，边擦还要边观察有没有哪里生褥疮破的；天冷电热毯开着，小便如果小的多了“捂”在那儿不处理，两天就要生褥疮，千万要当心。丛阿姨这边还需要用开塞露甚至用手抠大便，所以后来我喊了同事来顶我照顾她了。

其他老人，状况没有那么差，我也只好停一停了。很多老人洗澡是离不开我，我有时候上门一个小时，就够给他们洗一次澡，现在就只好多打电话发微信，问问情况。

有的家属说，老人天天问阿姨啥时候来，他们也都在等。我也很想赶紧返岗，但是我这几年动过手术，这次的症状也比较厉害，现在不养好这个病，我怕回去也坚持不了。

实话说，我真的觉得很揪心，老人离不开我，我感觉我也离不开他们。日常到了这个点了，我就想我应该在哪里，陪着哪个老人。每个老人都不一样，都很有趣，大家都像老朋友一样。我现在初步打算等年后再返岗，再好好地照顾、陪伴他们，相信那时候疫情的情况也会好很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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